要写爸爸,那是很难的。
脑袋里关于爸爸的记忆,少之又少。
为了生活,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爸爸就长年在外工作。
爸爸是个罗里司机,业余很喜欢摄影,年轻曾经开过摄影社,替人家拍过很多照片。好像、据说,以非盈利为主,兴趣为上。旧家有一间暗房,内有古老的仪器,洗黑白照片用。从小很喜欢看爸爸买的摄影集里面的照片。
爸爸大概做梦都想不到,现在的科技可以用数码来解决很多以前很难做到的照片技术吧。
记忆里面比较清楚记得的,就是每年新年初一早上都要照全家福。十几岁的年龄时,对这种事是很不情不愿的。却没有想过,十六岁的新年就是和爸爸的最后一张照片了。
爸爸把我们的成年礼订在十二岁时送,每个孩子到十二岁就会收到一支派克圆珠笔。以那时的经济情况,那是非常奢侈的。那笔我依然保留至今。
和爸爸的沟通始于写信,大概在二、三年级吧,开始用爸爸送的日记本记日记,绞尽了脑汁用力的写信。弟弟那时还小,每当爸爸到一个地点工作,写信来说有了固定的地址,我们四个兄弟姐妹就一人写一封。
那时候没有电话,爸爸通知我们回来的日子都是靠写信。我们常常和妈妈在凉如水的夜晚,坐在楼梯间,一边聊天,一边等爸爸。小孩子嘛,有时等着等着就睡着了,临时有变动爸爸不回来了,也不得知。
印象最深刻是六年级检定考试考到5A1B,爸爸回来的时候很高兴,温柔的用他晒得黝黑的手摸我的头。那大概是我和爸爸最后一次,也是长大后唯一一次最亲密的接触。
(当然考A在现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可是对我们单班的乡区华小来说,倒是破了以往的纪录,众人的大反应简直吓坏了我,楞楞地,也不知有多了不起,为啥大家这么高兴。)
纵使如此,我并没有从此平步青云,一路令人刮目,再次证明小时了了。
我十六岁时爸爸患肝癌,虽然他不抽烟。身体非常不适的时候,爸爸工也不能做了,常常躺在自己的暗房前面,望着心爱的器材,或望着走过的我们流泪。基于疏离感,我从来不知道怎么接近爸爸,帮助爸爸,让他好过一些。那也是我后来的遗憾。
后来情况恶化,舅舅带他到吉隆坡同善医院做化疗。爸爸化疗后不见好转,非常虚弱,舅舅怕我们见不到他最后一面,电召我们兄弟五人一齐到医院接他。那是我第一次到吉隆坡。
天知道昏昏沉沉的爸爸,竟然可以挺着一口气,经历舟车劳顿的回到我们麻坡的家,在家里过世。
华人的禁忌是家里有人过世,一年内逢节日都不大肆庆祝。那一年的端午家里没裹粽子,是我第一次吃到很多不同口味的、别人家送的粽子。邻居、同学的妈妈,都送了粽子。那也是我第一个没有父亲的父亲节,虽然从没有庆祝过。
很久很久以后,当我嫁了人,我不知如何称谓别人的父亲做爸爸。我叫了很久的“Father”。那仿佛是我隐藏心底很久不敢唤醒的悲伤,连诉诸文字都很艰难,需要巨大的勇气。
偶然间让我发现这张爸爸为我拍的最后一张大头照,后面还有爸爸的字迹。这是在我家暗房冲洗的。那个彩色照片已经盛行的年代,黑白照的显影液已经很难买到了。当然也洗不出早年那般的质量。
到底拍大头照来干嘛,我完全想不起来。88年是我上中学预备班的年份,身份证也已经领了。我只记得我打完排球晒到脸黑黑回来,爸爸叫我来拍照。那个年龄开始爱美,额前的刘海都不肯假手于人。反而是现在,因为久没磨练,手艺荒废了。
爸爸通常会很用心的把日期、光圈和速度记下。
老公看到照片很吃惊,他说怎么有这么可怕的照片?那多不吉利——
对我来说,无言的照片是爸爸留给我们永恒的回忆。和爸爸的初衷一样。
11 条评论:
从我的老大出世至今,每一年的新年一大早我们就拍全家福,从老大还是婴儿开始,到如今两个孩子都比我高,孩子一年比一年成长,我们却一年比一年老。
你有个好爸爸。
simple woman,
成长之后才明白拍全家福的意义,并不是在于为了满足老爸技术上的磨练。所以嫁人后在婆家我们也年年拍全家福。
你有个很好的爸爸。。。
我现在才明白拍全家福的意义,从现在开始我也想在新年里拍全家福了。。。
我也是在暗房里混过.用海宝溶成显影液,想为家人存底的心情,我了解.
好感人的一篇。。。
可惜我最不会写爸爸。。
我的爸爸也爱拍全家福,还留着。但不大敢看。
我结婚那天也是有在酒家台前拍,那是最后一张全家福。里边还有我叔叔,婆婆,堂姑等等。。
爸爸对我来说一片空白。。
之前我也想写爸爸。
不过,就只是想。
我爸爸还在:-)
他曾经也是罗哩司机。
杉叶,爸爸是最难写的,因为看似那么亲近却又那么的疏离。
杉叶想爸爸吗?淡淡的文笔深深的思念。
:)
我也一直想拍全家福。这个假日吧!
你年幼時和你的女兒,好像。呵呵
關于爸爸,我也有一段模糊的記憶。
Alice,
我想你曾经失去过五妹、弟弟和妈妈,感受应该特别深刻吧……
安哥爵 ,
OIC……原来那叫海宝,记忆中是一块块瑰丽的石子吧。那可是爸爸的宝贝。动不得的东西,在童年时显得特别神秘。
李逸迷 ,
这么说来,很有一点心酸的。有个好爸爸,原来并不是必然的事。因为如此,所以你也努力做个好爸爸。
杨 霓 ,
全家福是一家人永远的纪念。
花木兰 ,
曾经那么渴求父亲对我多一点关注~原来自己拥有的已经很不错。
幼幼,
我也想了很久才写出来。
假如他可以看到你的blog……真的很难写。呵呵。
yeelee,
原来写爸爸很难……难怪五月很多人都写了妈妈,六月写爸爸的人就不多。
想起爸爸的时候,总是要相信他已经换了个躯壳生活,才得以释怀。那是佛法的启发。
ღ 带刺の蝴蝶 ღ ,
我也是抓住模糊的記憶写出来的。十八年过去,假如没有照片,谈什么音容宛在。幸好有照片。感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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